胡十二跑到桌案旁，开始费劲巴拉地磨墨，再用手爪子沾上墨汁，在纸上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

【现在魔界的局势很严峻，不如我留下来帮你稳住局面，相应的，你需要给我提供一些恢复妖力的东西，我们互利互惠。】

他并没有直接跟明渊点破自己想去阴界的动机，而是先利用明渊的魔尊身份，为自己行个便利。

从而摆脱西将那个言行恐怖的女人。

纸张上的墨水被胡十二吹干后，才被叼到床榻上拿给明渊瞧。

明渊随手拿过纸张，一眼扫过上面的内容，顿觉无趣，他懒懒地说道：

“不要，魔界乱就让他们都滚。”

胡十二见他不吃这一套，便折回桌案，重新写到：

【你是不是伤害不了别人？我可以设计谋让你想杀的人死得很干净，且不会让你感到有任何不适。】

明渊看完纸上多出来的一行字，坐起身来，盯着胡十二看了半晌，才说道：

“吾现在最想杀的便是你。”

危险冷肃的视线投注在胡十二的身上，胡十二瑟缩了一下，但为了见到心上人，他不得不继续和明渊斡旋。

【你可以杀我，但没有我的帮助，未来的魔界内部会变得更加混乱，若你身边的那家伙没能回来，到时候你可能是第一个死在□□之中的魔尊。】

胡十二紧张地将这张纸递到明渊手中，表面却强装镇定。

他被西将媚素锁在床榻旁，并不是毫无收获，况且谁能提防一只普普通通的狐狸呢？

长时间的留意中，他发现，魔界四将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多团结，他们只不过是在伪装内心的想法，才会看起来相安无事。

如今，北将具殇身亡，东将息宁隐隐崭露头角，南将流延数次被明渊重罚，恐怕内心早有怨言。

而唯一的一位女将媚素，容易被他人挑动心神，从而意气用事。

若是以这位西将媚素为突破口，让她与东将息宁发生斗争，再刻意对外散发明渊伤不了人的事实，南将流延必然会趁机挑衅魔尊权威。

届时，魔界自然大乱。

胡十二能待在寝殿中同明渊好好商量，完全是想利用魔界的资源，让自己尽早恢复实力。

从而早早地去阴界找到心上人。

若是明渊油盐不进，他胡十二说什么也要将魔界搅得天翻地覆。

让明渊吃不了兜着走！

“太麻烦了，吾想睡觉，别打扰吾休息。”明渊皱着眉看完纸上的内容，便随手将纸扔到胡十二脸上。

没拒绝，但也没同意。

气得胡十二又开始用明渊的腿磨牙，下一刻，他就被明渊拎着后脖颈扔到了床榻下面。

明渊冷声威胁他，“若是不想活了，吾便将你身上的皮毛剥下来当毛领子戴。”

胡十二在明渊这里碰了壁，只能暂时离开，等明渊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同他商议。

寝殿内又重归安宁，明渊也渐渐沉入梦乡。

梦中的他隐约又回到了水渊，见到了被金色锁链束缚住的神明。

与记忆不同的是，神明的白衣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血洞，脸上已然血肉模糊，全然没有初见时的风光霁月。

神明的嘴角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明渊凑近去听，没有听到任何恶言恶语，而是一些忧思之语。

“阿渊，不知我走后，你有没有照顾好自己，能不能吃到合乎心意的糖人。”

“你素来爱踢被子，我不在了，若是半夜着凉又该怎么办？”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对不起，阿渊，没能保护好你。”

“……”

明渊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神明，内心被微微触动，但回想在战场上，他对自己绝情的模样，便又开始痛恨起来。

这就是神明的保护，是那种同归于尽的保护。

从前的那些柔情蜜意的记忆仿佛都成为了一种讽刺。

神明痛恨他，仅仅只是因为一个身份而已。

因为一个身份，神明可以忘却过往的一切誓言，对他冷眼相待。

因为一个身份，神明也可以站在他的对立面，对他拔剑相向，以命相搏。

仅仅只是因为一个身份。

明渊忍住心脏剧烈的痛感，直接将手插在神明身上的血洞里，用力地搅着。

令神明的五脏六腑统统移了位，顺便再欣赏神明脸上痛苦的表情。

即便如此，他也没能从神明的口中听到任何诅咒的话语。

神明抬起头，空荡荡的眼窝流着血液，对他温柔地笑着，“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气的话……”

明渊面无表情地将手从神明的血肉中拔、出来，“离卿尘，你让我遭受了万剑穿心之苦，如何能让我解气！”

神明神色愧疚，“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事到如今，也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

明渊只觉得今日的梦境格外真实，真实到他恨不得将面前的神明碎尸万段。

“我现在伤不了人了，可是你做的？”明渊揪住神明的前襟，满目怒容的质问他。

神明任凭前襟被明渊攥在手中，但笑不语。

明渊感觉自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的力气愣是无处发泄。

他想看到神明忏悔的模样，哭泣求饶的模样，唯独不想看到神明依旧像从前那样笑得温柔的模样。

“阿渊，你近日过得如何？可否跟我说一说？”神明仿佛没有意识到眼前之人的愤怒，竟开始与他展开了闲聊。

明渊嗤笑，“自是不如你过得滋润，都死了还能在我的梦里叨叨，烦人至极！”

神明眼睑下的血泪又开始往下淌，他抿了抿唇，“抱歉。”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直接将明渊给气笑了。

“原来你现在无能到只会说抱歉了吗？一句抱歉就能将我所受的痛苦全部一笔勾销吗？呵，你也是好算计。”

神明叹了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保你，唯有将体内龙丹交付于你，你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伤害你。”

明渊怔住，心口酸涩，但他还是没给神明任何好脸色，“你以为我还会信？”

“不管你信与不信，恨与不恨，我都不会怪罪你，龙丹内有我的最后一丝意识，只要我在，你便可以安然无忧。”神明笑了一声。

唯有这样，才能不负六界不负你。

明渊已然不想再看到神明的这幅伪善的嘴脸，他转身离去，在梦中走了许久，才看到前方的一点光亮。

待穿过这道光亮，他才陡然间从梦中醒来。

他揉了揉睡得有些昏沉的头，盯了一会床榻顶部，才缓缓坐起身来。

待直起身子时，那片月牙状的鳞片从他的衣襟处滑落出来，掉到了床沿上，又从床沿摔到了地上，发出了一点清脆的声音。

明渊将鳞片捡起，神色无波地盯着它瞧了一会，末了，手一瞬间收紧，可鳞片坚硬，没有因此损毁。

最终鳞片被扔在寝殿内的不起眼角落。

未来的一段时间，胡十二来找过明渊好几次，但明渊总是表现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让胡十二恨得牙痒痒。

见明渊油盐不进，便对他彻底没了指望。

胡十二转而混进了西将媚素的宝库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许多能提升力量的东西。

又趁着西将媚素那边在大肆寻找窃贼之时，躲进了明渊寝殿附近的一处偏殿。

来消化从西将那边搜罗过来的补药、魔器之类的东西。

胡十二安逸地在偏殿待了十年左右，才勉强将窃来的东西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狐狸尾巴也从原来的单尾恢复到三尾的程度，而这个程度的力量刚好能支撑他重新幻化成人形。

稍微恢复些力量的胡十二化为人形，径直从偏殿离开，堂而皇之地当着在魔尊殿外巡逻的魔兵，直直地朝着西将媚素的殿宇走去。

周围的魔兵见胡十二从魔尊殿的正门出来，连盘问的心思都不敢有，全权当做没看见，任由他光明正大地在魔界中行走。

直到他到达西将媚素的殿宇外，才被门口值守的魔兵拦住。

“站住，干什么的？”魔兵问他。

胡十二一点也不慌，反而拍了拍魔兵的肩头，熟稔道：“湮大哥，是我啊，我是那只狐狸，你不认识我了啊？”

湮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是妖族的？那就更不能让你进去了。”

“我跟妖界的妖不是一路的，况且我刚从魔尊那里出来，又跟西将大人相熟，怎么可能会做一些对魔界不利的事呢？你说是吧？”胡十二连忙将自己跟妖界划清界限，又搬出了明渊，才令眼前的魔兵放下了戒心。

“我知道了，但你还是不能进去，西将大人公务繁忙，还没有回来。”湮严肃的表情略有缓和。

“那我能进去等西将大人吗，在周围逛了这么长时间，我有些口渴。”胡十二退而求其次。

湮有些犹豫，“这……你要是口渴的话，我这里还有些钱，你拿去买点水吧，但没有西将大人的同意，你确实不能进去。”

胡十二看了一眼湮手心躺着的，可怜巴巴的一枚钱币，拒绝了他，“算了，我也不是很渴，这钱你留着自己花吧。”

说完，他便随意坐在湮的身旁，百无聊赖地等着。

他等了好长时间，连哈欠都打了好几个，才看到远处一道身材窈窕的女将一脸不悦地朝着这个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