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换好衣服重新返回斯迪尔曼森林后猎场的时候, 文森特和凯撒等人早就在草野中策马驰骋。
仆从们提前将猎物赶出来,无非都是兔子、狐狸之类的小型猎物,偶尔也有鹿出没, 最威猛的止于野猪。猎犬跟在马匹后奔跑,与主人一起转向,抓住时机一擒猎物。
来这里打猎的都是兰顿的重要人物, 不可能让他们真的犯险去猎取大型猛兽,猎场内的这片原野已提前清过场。春猎并不多,一般规模较小,等到夏秋的时候才会是猎人们的盛典。
凯撒和主要的来客刻意隔开了一段距离,在边缘活动, 并不引人注目。他的枪法很准,基本上都能打中。
你眯着眼观察完他的情况之后, 开始寻找文森特的身影。
你坐在地垫上, 环顾猎场, 萨拉拿着布巾给你擦头发,你的头发尚且还是湿的,想来文森特他那边也不会干。
这天气顶着湿头发容易感冒啊......
等等,那家伙病就让他病去吧,活该!
但是他好歹是你的攻略对象,这么狠心不太好吧?
......哦, 对,想起来了, 他还是你的攻略对象。你最近越发觉得这小子是你的对手而不是CP。
好感度板已经死去多时了。
你终于在猎场对角找到了几个模糊的小点, 看起来像是文森特他们。他的身影紧随爱德文,已经跑远的太远了。
几位重臣的小姐夫人们都站在你身前四处张望,寻找父兄的身影, 打起小洋伞借树荫抵挡阳光。
Emm......咳!你也想去玩!
爱德文的主帐不远,你跑过去和布兰奇打了个招呼,没等他回答就跑去马厩里牵了一匹温顺的小白马出来。你与马的头靠在一起调整呼吸,让它熟悉你的感觉,闻闻你的味道。安抚了一会,马儿与你算是熟了,性情本来就被□□的不错,听着你的指令任你骑上马背,一动不动。
训马的猎场管理者犹犹豫豫地为你递上箭筒,在你的要求下又配备了□□,他花了一些时间给你安装长长的皮革枪套——绑在马鞍侧面,供你随时取用。
“驾!驾——”你缰绳一拉,直冲爱德文的方向而去。
马蹄飞踏在颓败的枯草上,新草在腐殖质的滋养下冒出了个头,天色湛蓝,阳光晃眼,比之冷凉的早晨,这个时候的风吹在人身上要舒缓的多。
你能看见猎物了。
那是一只野猪。
爱德文骑马站在最外头盯着里面的情况,他离厮杀的中心有一定距离,把表现的机会留给年轻人。文森特和威廉等少年高级贵族挤在最前面,后头追着爱德文的骑士们。
野猪被驱逐着狂奔,最后被团团围住,它疯狂地朝各个方向攻过去,四下乱窜,毫无目的,它尖锐的牙齿之前已经勾伤了好几匹马的侧腹。
“围起来,别让它跑了!”
“不要乱射,小心流箭伤到自己人!”
“注意大人和陛下的安全,都上点心!”
喝令声此起彼伏,这边有人故意大叫吸引注意,立刻对面的人就放箭去射。野猪挪移的也十分敏捷,后蹄一耸躲开飞箭,直冲旁边马已经受伤了的一位骑士。
野猪咬住了那位骑士的裤管,不管其他人如何威胁,死死咬定一个人报复,显然它已经红了眼不管自己的生死了。
旁边的人不敢乱射,人与野猪快速的纠缠间腾挪飞快,一不小心就会射杀自己的同伴。
文森特举弓,他眉头深皱,箭头瞄准的位置不停地变换,同一个位置上一秒还是野猪的头,下一刻就可能对准的是骑士的腰。
局面有点超出他的把控。
以往打猎闹出意外的不是没有,哪怕是王储也避免不了此等惨剧。
你摸摸身下的小白马,温柔道:“出事了,我们得再快点......驾!”
惨烈惊心的厮杀现场已在眼前,一旦那位苦苦挣扎的骑士被从马上拽下来,他立刻就会被野猪的尖牙开膛破肚,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看起来他的体力已经不支了。
文森特听见你的喊声猛然回头,他呵斥道:“伊薇尔,你来这干什么!回去!”
你得意地朝文森特挥挥手,转而吸口气,气沉丹田准备发功——
“——都给我让开!”
威廉·卡莱尔勒马惊叫:“殿下您怎么也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司令先生。”
你大吼一声,拔出□□端在手上:“都闪开!快点!”
文森特转头去看不远处驻马的爱德文,爱德文点点头,表示同意。文森特举起手,往前一切而下,下达命令:“所有人,都退下!留出位置!”
在场的所有人明白这命令不容违逆,纷纷调转马头散开了队伍,圆形的围阵四分五裂,然而野猪已经丝毫不为所动。
可怜的骑士在搏斗时后衣领被身后的树枝挂住,他不仅得应付来自野猪的攻击,还得防止被树枝戳穿脖子,不是每回都有刚刚那么好的运气。
他的长剑被野猪死死拽下马,扔在了一边。
沉住气,别慌。你放缓呼吸,端稳了手上这杆长□□,枪口瞄准的位置不断地调整,根据目标的移动做出更新的预判。
野猪松口扔剑的那一瞬间!
机会来了!
“啪。”
扳机扣下,野猪倒在地上,疯魔似的打滚挣扎,一声连着一声惨叫在考验人的耳膜。你不放心,因为它仍具有攻击力,于是接着连放几枪,对面的庞然大物终于在一声哼哧后侧着卧倒,再无声息。
“噢——殿下——太好了——”
人们大叫着欢呼庆幸这场惊险的救援得以成功,
......都说了□□更好用了嘛,兰顿贵族确实该换换口味了。你悄悄吐舌,这种活装备技术缺一不可,想来跟着西林二位的这些日子也没有真的白学。
感谢凯撒老师的精心教导!敬礼!
你抬手,用手背擦去脸上凝结的汗珠,松快地将□□塞入枪套。
立刻有人围上去,把受伤的骑士从马上放下来。另一部分则下马准备把野猪的尸体抬走。你勒马伫立,不禁溢出一丝微笑,能够成功救下你的子民,这种感觉还不赖。
你的缰绳被人拉住,往力的来源处使劲,顺着牵引者的力道,两匹马并排而行,往营地的方向归去。
文森特低头瞥了一眼你枪套里的□□,低声叮嘱道:“你太莽撞了,伊薇尔。下回不要再出现的这么突然,陛下会很担心。”
你们并骑慢行,欣赏四周天然的美景,比起逼仄的宫殿,自然往往更讨上位者的欢心,因为这里不经雕琢,还能提供给他们意想不到的刺激,在这种环境中,身心放松不是一件难事。
你眼神一溜,努了努嘴,半开玩笑道:“嘴上说的是陛下......”
“担心的其实是你吧,文森特?”
他保持微笑,不带一丝怜悯地在你头上敲下一个暴栗:“死不悔改。”
“嗷!”
你:“......下次就改,真的。”叫你嘴贱,挨揍了吧_(:з」∠)_。
等你们晃回来的时候,爱德文与众人已经提前在大帐前坐下。猎物分配的差不多,一些被铁架子叉起,在火上翻烤,或者丢在钵内熬汤。
是最原始最狂放的吃法。
“孩子们,都过来。”爱德文冲你们招手,身下坐着布兰奇为他搬来的藤椅,很考究,编织细致、手艺精湛。
你和文森特隔着帐子还有一段距离下马,立刻有仆从过来为你们牵走马儿。
爱德文拉着你在他身旁的垫子上坐下,他摸了摸你的头,慈爱地朝你说道:“今天你表现的很好,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伊薇尔。”
“最近太忙,好久没有这样看看我的小公主了,父皇发现你又变漂亮了不少,是不是文森特?”爱德文宽厚的手掌停留在你的发顶,他的眼角因笑容而皱起,侧头去寻找文森特的同意。
文森特站在你身侧帐篷边缘处,他忙于卸下身上的长剑,顺便吩咐萨拉帮你把背上的箭筒卸了,你听见他跟萨拉说你脑子高兴过头不太好使,背着这么重的东西也忘记了拿开。
然后非常自然地接上爱德文的话,脸部红心不跳。
他说:“殿下聪明伶俐,讨人喜爱,没有人会不为兰顿的花而驻足。”
你:“......嘿嘿嘿。”
这边问容貌,那边答智商,总之就是不漂亮呗。
话倒是说的动听,拉倒吧渣男,您的老可爱不买账。
不管怎样爱德文夸你了哈哈哈哈,便宜老爹对你这一段时间的学习成果看起来也还挺满意......
“但是伊薇尔,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做了,知道吗?我们会有勇士现身,你作为公主,更应该注意自己的礼仪,时刻为其他贵女做好表率。”
算了,就不要对这两个男人抱太大希望。
你看见低位铁架子上烤兔子似乎已经熟了,喷香滴油。
你从那顿莫名其妙结束的早餐后就一直没吃,过量的运动和方才的刺激更消耗了你的体力。
饿啊!
这个时候呢,就应该撒一把孜然,刷两面辣酱,裹上面粉炸至金黄......香气迷人,颜色剔透,嚼劲筋道,鲜味多汁......最后浇上熬制好的高汤,烟雾缭绕,听见汤汁与锅面接触的轻微爆裂声......
滋溜。
“啪!”
疼疼疼疼疼!!!
你清醒过来,朝兔子伸出的魔爪被人打掉,顺着手臂看上去,果然又是文森特。
他温柔地警告道:“直接用手拿铁叉,殿下是怎么想的,我要是再晚一点,您就再也看不见这双漂亮的手了啊。”
你:“......哦,好,谢谢您,大人。”
围坐成一圈的下属们传出了憋闷的笑声,你默默扭过头,借着撩头发捂住对着爱德文的半张脸,用剩下一只眼瞪文森特。
他毫不在乎地当作没看见。
【伊薇尔】出战,攻击对象:【文森特】,本轮伤害值:0。
爱德文挥手,露出宽大的袍袖,他唤来布兰奇:“布兰奇,把那两个人带上来!”
布兰奇领命,按住腰间长剑,绕到下一个帐篷处吩咐守卫的士兵。
两个衣衫破烂的男人被压到众人眼前。
埃莉诺夫人的丈夫道塞缪尔·锡德里克从坐着的石头上起身,站起来向大家解释:“这是我早上提前再清场的时候发现的两个黑暗神信徒,被发现的时候还在偷偷摸摸祈祷,想要对陛下行刺杀之事,我向陛下建议用他们的鲜血来为今日的盛宴助兴!”
你愣住。
活人?杀?助兴?
不,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那两个男人的头被摁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你听见他们在小声抽泣。
你能听见他们内心的尖嚎蹿入你的脑海不停地回荡,他们在祈求黑暗神护佑。
可是你不能。
你不能救,也救不了。
爱德文又道:“文森特,你过来。”
“是。”
“你是个好孩子,都是别人替你动手。现在借着这个机会,在大家面前练练胆量吧。”
“陛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
“杀了他们,用你的剑,很简单,捅进去就可以了,你见过不少,不是吗文森特?”
“......”
就算你坐着不动也能感觉到,现场所有的视线都集聚在身边的人身上,那种炽热的期待让人害怕。
文森特的回答停顿了一两秒,你却感觉时间过得那么慢,其他人的明里暗里的议论就像刀子一般在往这边刺来。
连不是话题主角的你都坐立不安,遑论他?
“遵命,陛下。”文森特单膝下跪,双手接过爱德文递来的长剑,他站起,道,“让伊薇尔进帐去吧,她不适合看这些,您说对吗,陛下?”
帐外的惨叫凄惨渗骨,你集中精神数着面前悬挂的宝刀上有多少颗镶嵌的宝石。你数完的那一刻,世界也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宴会依旧欢腾,小姐夫人们也都挤过来,除了地上一滩新血,没有什么不一样。
等那一摊血被风沙埋了,就什么都没留下。
“孩子,你记住,这就是生命,也不过是生命。”
他为数不多的心软,又少了一分。
文森特换下溅血的华服,坐回你身边。他脸色平稳,用小刀精细地削剔食物,每一刀削下的肉落在案几上的盘内,形状和厚薄都十分适宜。
刀工不错。
对他来说,似乎方才发生的事对他没有影响。
嗯,如果是他的话也不奇怪嘛。
你收回窥探的目光,低头专注自己的食物,勤勤恳恳与烤兔子作斗争。
削了半天也没他削的好看,厚厚薄薄丑不拉几。你扁扁嘴,干脆只用一只手握了小刀胡乱捣搅一通,碾成小肉块。
技术没别人好,能吃就行,嗐。
垂下的一只手忽然被握住,对方冷的不正常,像块冰。
你疑惑地望向文森特,他眼睫微垂,与周围的人敬酒谈笑,神情无异,握着你的手却越来越紧。
你试探地挪了挪位置,靠近他,道:“你是不是在害怕,文森特?”
“没有。”他趁着敬酒的间隙转头回了你一句,“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的手好冷。”你放下小刀,另一只手也窝了过来,奇怪道,“这个天气也没那么冷啊,冬天都......”
“只是有点恶心。”
“那你握住我的手还就能不恶心了?!”你惊了,你的手是什么人间奇药!
时至中午,烈日当头,他手握在你手中简直是降温利器。
文森特放下酒杯,略带疲色,语气疏离冷淡:“我不知道,就一会,马上就好。”
“......好吧。”
爱德文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的大臣们聊天,他很享受这种久违的被重视感。从西林回来,有许多原来认为平常至极的事在他心中发生了改变。
比如此刻,就是享受。
爱德文撑着藤椅的扶手准备站起,他感到体内有一团火在烧,有些透不过气来。突然一阵眩晕,周围景象撕扯着变形,所有人的喊叫变得遥远而模糊。
啊,是谁把蜡烛吹灭了......
布兰奇第一个跑过去检查爱德文的身体,他探了探爱德文的额头,脸色一下就灰了,接着撩开爱德文的袖口。
几个颜色趋近于黄色的小泡赫然浮出皮肤之上。
“啊——!”
在场的年长一些的女性慌乱地尖叫出声,众人皆站起去看爱德文的情况。
“这是,这是......”
你转头去看文森特,他脸色凝重地吐出两个字。
“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