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双将手指拿出来看了看,觉得苏神医有些过于紧张和小题大做了,“我没事,不必麻烦苏神医了。”
最近几日,苏神医忙着照顾相继受伤的众人,似乎脸色也憔悴沉重了些许。
古神医觉得自己表现太过了,见她手指确实没有严重,才将水搁在一旁。
他深吸了口气,试探问:“沉双公主……想留在宫中吗?”
沉双反应了一会,嘴角扯出淡淡苦涩的笑,“我不知道。”
她从小到大,都在宫中渡过。
以前因为国舅的存在,她百般痛恨那个王宫,想要逃离雪妃女儿的身份,想要萧怀一带她脱离苦海。
可后来,国舅死了。
她发现自己早就习惯了宫中的生活,习惯了父皇的嘘寒问暖。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皇宫,还能去哪里?
古神医直接解了她的疑虑,“你放心,皇上不会因为笙儿的存在就忽略了你,你始终都是他心中的公主。”
只要她想留在宫中,依然会是那个尊贵优雅的公主。
这点,他敢肯定。
像他这么多年待苏临笙,皇上也早就将沉双当成了亲生女儿。
他深感欣慰,心底又有几分不舍和无法言说的难过。
沉双因着他的话,整个人的状态松懈下来,“谢谢神医。”
皇上待她的好,这点她并不怀疑。
不过她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也许我可以试着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连父皇十七年前都说灰飞湮灭的女儿都能回来,她想着也许她也有重见父母的那日,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古神医手指一顿,情绪有些没控制住,“你真这么想?你不怪他们?”
“当年国舅把我当做雪妃的女儿带回来,我想我的父母并不知情。”
沉双这么想着,却又陷入了沉思,“他当时在青州给我带回来的,也许,”她看向苏神医莞尔一笑,“也许我跟神医一样,也是青州人。”
除了这一点,她实在不知道从何找出自己跟亲生父母的关联?
古神医眼泪渐渐模糊,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
沉双觉察出他的异常,不免讶异,“神医怎么了,可是沉双说错了什么话?”
古神医缓缓收住情绪,“公主可愿听一个故事?”
沉双不明所以,只浅浅颔首。
古神医道:“其实我并非姓苏,而是姓古,十七年前,雪妃和洛先生带着笙儿逃难至苑里,我夫人正难产。”
沉双静静地听着,“您夫人后来怎么了?”
“那时国舅带着千军万马,闯进苏苑,我夫人刚辛苦产下了孩子,国舅为了营造雪妃和洛先生殉情的谎言,一把火烧了整个古苑。”
沉双听着心惊动魄,忽然想到一事,“洛先生还活着对不对?”
当初在荒山,她就好奇苏临笙怎么会在圣女月华面前提起洛颜的所在。
当时她以为只是苏临笙情急之下的策略,诓骗圣女罢了。
可那日,父皇身中剧毒,萧怀一请进宫中的那个人带着半边面具,自称洛先生,苏临笙喊他叔叔。
现在苏临笙身份证实,那么那位洛先生很有可能是当年的洛颜。
古神医证实了她的猜测,“不错,洛先生命大,当年侥幸活了下来,也吃了很多苦。”
说着这些,他眼底生出几分哀伤来。
“也是他,在那场大火中护住了我的命,只可惜……”
沉双不知怎地心口一沉,“她们……”
古神医眼圈逐渐泛红,“老夫的妻子和女儿也在那场大火中丧命了,后来为了笙儿的安危,我才改了姓氏,用了我夫人的姓。”
沉双不敢想象,当时那场大火何其的惨烈。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和刚生产的产妇,竟因为国舅的私心,丧生在那场大火中。
她想着那个场景,心口竟隐隐泛着密密麻麻的痛。
古神医慢慢抬起湿润混浊的双眸,声音几乎哽咽,“我一直以为我的女儿死了,直到前几日我看到她手腕的胎记……”
沉双浑身不由颤了下,惊慌失色,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处。
她捂着遮掩手腕那赤红胎记的丝绦编织的花朵,胸腔里的情绪翻涌。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您再说一遍。”
“我的女儿,一出生手腕上就有和我一样的赤红胎记。”他抖着手掀开宽大的衣袖,露出明显深色被灼伤的胎记。
“只是我的手腕胎记当年在大火中被毁了一半。”
尽管被烧伤,那胎记看着模糊,又有几分触目惊心。
可沉双一眼看出了那胎记的边缘,与她手腕处的一模一样。
她眼中一股酸涩,抬手将手腕的丝绦一圈一圈拆了开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露出她完整的右手腕。
不对。
第一次是在云若别苑。
她一下明白了,难怪当时苏神医在瞥见她手腕的胎记时,行为和神色看上去有几分不对劲。
那时,她以为自己那与生俱来的胎记吓到了他,才让他止不住失态。
原来如此。
她抬眸,泪不受控制地在眼中打转,“您真的是我爹吗?”
古神医泪眼模糊地点了点头,“孩子,对不起,当年是爹没有保护好你。”
沉双终是忍不住掉下泪来,扑进他的怀里,拼命地摇了摇头。
“爹没错,都是国舅的错,女儿以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了。”
她能再见到亲生父亲,已经觉得恍若梦中。
古神医拍着她的背,吸了吸鼻子,感慨万千,“上天垂怜,将女儿又还给了我,老夫必将用剩下的时间,行医济世,以还恩德。”
垂花门外,苏临笙也跟着鼻子泛红。
她没想到,沉双竟然是爹爹当年那个刚出生就以为葬身火海的女儿。
更没想到,国舅当年为了瞒天过海,利用沉双当做雪妃的女儿,来打消皇上的怀疑,将其从火海里带回了宫廷。
他想沉双当他的傀儡,当他步步高升的垫脚石。
幸亏,沉双看穿了他的面目,当初她会不顾一切要设计国舅的死。
萧怀一抬手轻轻刮掉她情不自禁落下的喜悦的泪,“去吧。”
苏临笙泪中带笑,奔过去苏神医的身边,“爹,沉双姐姐,你们不会不要我了吧。”
沉双热泪盈眶,高兴地朝她伸出手,“阿笙妹妹。”
古神医迫不及待揽过她,“你们都是爹的好女儿,我们会永远是一家人。”
萧怀一在外苑的门廊下,瞧着三个人温暖相拥的画面,心生感慨。
这世间,最庆幸的事,是失而复得。
最神奇的东西,是缘分。
扬帝在萧怀一身后,忍不住往里也瞅了眼,心中滋味杂陈。
“皇上,您这是还不高兴呢?”萧怀一戳穿,语调戏谑。
扬帝悠悠地哼了声,还有些不能接受事实,“你拐走了朕的女儿。”
萧怀一咋舌,“皇上,这事可不赖我,将军府里阿笙说了算。”
扬帝又好气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着实找不到萧怀一的半点不是。
他只能拐弯抹角地找了点安慰,“萧怀一,你既要娶阿笙,是不是得改口了?”
“是,岳父大人。”萧怀一从善如流,想着他这会心里总该平衡满意了吧。
扬帝目光还注视着苑里温馨的三人,脸上的表情略显惆怅,“看来两个女儿更喜欢古神医啊。”
萧怀一忍俊不禁:“……”
门廊外,月渲亭亭玉立的身影急切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