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温黎要忙着要去公社小学给那群皮孩子上课, 回家后还要抽空看书复习,只不过对象从她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相互学习。www.xinghuozuowen.com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大概是因为很多人听到些风声, 越是临近年底市面上对于管控“投机倒把”的动作越是宽松。
最明显的发现便是萧贺钦, 他以前总是早出晚归, 不到半夜往往是很难归家的,入春之后这样的情况便好了许多。
温黎有次好奇问了他,他说是现在很多公安局的警察们对“黑市”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且上门的顾客还有他们公安局的领导家属,小警察们又哪里好说什么, 只能装作看不着了。
这样的局面有一个好处, 萧贺钦做事情不用再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只要不是太过嚣张,基本还是很安全的。
温黎现在最期盼的事情便是等萧贺钦工作完回来, 路上总会顺道给她带不一样的点心,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惊喜,期待感便也重了起来,感情更是深一层。
情侣间还是要有点小情趣才能长久。
这钱是越挣越多, 温黎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额但从每天饭桌上的菜便能看出, 萧贺钦这厮是真有钱了。
每日一顿的猪肉少不了,有时候还能带点精贵的牛肉回来。
得了, 温黎本来还想时候找个时间去县城运点空间里的肉给大家换换口味,这下好了, 哪里还有她的用武之地呢。
改革开放的消息在时间潮海中越来越准确,像是上边有门路的人基本上都意会到国家的意思开始有条不紊准备起来。
时间也就这样过去温黎回到红旗村的两个月后,萧燕梅跟萧贺钦大吵了一架。
“贺钦,你现在是不听姐的话了是吧?”
萧贺钦的房间的屋里有点乱, 温黎小心翼翼探头望去,地板中央俨然躺了一包红糖酥,包装袋被拆开了来,里面的糕点全部乱七八糟洒了一地,
温黎看着那一地的糕点蹙眉,那不是她昨天叫萧贺钦去县城帮她买的红糖酥吗,她肉疼地抚抚胸脯。
只听后头再次传来萧燕梅的咆哮。
“你难道没见着表舅一家当初是怎么挨斗的!你都忘记了!”她很生气,气到头上来什么也不管不顾,抡起桌上的书就砸去了地上。
温黎吓得一抖索,眼神一瞄,是她给萧贺钦打发时间看的高三数学书,这些书还是她从上海费了好大力气才淘回来的,可千万别给她摔坏了啊。
空气凝结成冰,萧贺钦才冷沉了声音开口:“姐,我有分寸的。”
“分寸分寸,这东西碰上了你就是再有分寸咱家也得遭殃!”
遭殃?温黎诧异。
难不成萧贺钦投机倒把的事情败露了?可现在哪里说得上遭殃这样严重的词,77年开始市面上早已没像前几年抓得那般严格,就算败露了,总之应该是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除非…得罪了上面的人,要整他……
萧燕梅气急,双手叉腰,“我就说最近村里人怎么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贺钦,你赶紧跟他们断掉关系!”
此话一出温黎也愣住,原来最近两个月她收到的议论和打量是因为萧贺钦呀…
虽然目前温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用脑子一想就能猜出七七八八,萧贺钦还真是厉害,村里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就她跟萧燕梅还被蒙在鼓里。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贺钦,不是姐无情无义,表舅那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哪个亲戚还敢去拜访就是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大半夜偷偷去送食物,没人敢光明正大想你这样毫无忌惮地跟他们来往!”
“要不是今儿个听见王寡妇她们嘴碎,我还不知道要被你蒙在鼓里多久!”
说罢,她语重心长加了一句,“贺钦,咱家可再禁不起流言蜚语了!”
等了许久,萧贺钦才缓缓开口,“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他态度很坚决,不论萧燕梅如何苦口婆心还是厉声威胁,怎么责骂,他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下子温黎是愈发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让他如此坚定,竟然跟什么表舅有关。
还有他那个表舅到底是是什么来头,跟他们交往还会遭殃?那又是什么人家?她来红旗村这么久,就是过年过节也没遇到个亲戚来串门,突然冒出来的表舅似乎很神秘啊。
萧贺钦家的事情温黎没有打听得很清楚,她总觉得等两人恋爱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会告诉自己。
可现在的她却等不及了,她迫切想要知道萧家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切不能再继续神秘下去了。
萧燕梅生气的程度比温黎想象中要严重很多,她见她已经开始大口呼吸,胸脯也开始剧烈起伏,小麦色的脸几乎接近惨白。
温黎偷偷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能气晕过去。
看来事情一定是很严重,温黎的一颗心也开始悬起来。
“贺钦。”两人沉默了许久,久到温黎在外面腿都站麻了,萧燕梅终于出声,语调放低了几分,语气也强迫自己放柔,却仍是没同意她弟的话。
“贺钦,算姐求你了,不要再跟他们来往好不好?”
萧贺钦沉默,两瓣唇抿得紧,他望着她,望着他姐,望着这个把他带大的姐姐。
都说长姐如母,从小他谁的话也不想听,就听他姐的,虽然也犯混过,可最后还是为了他姐……
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妥协,他明明都已经看见曙光了。
“姐,表舅一家没做错什么。”他们只是赶上了不好的时期,他们有什么错?错到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们来往,避之不及。
“我知道。”萧燕梅嗓音沉重,“可你说没错就没错?有大把的人揪着他们不放,你忘记当初别人是怎么戳我脊梁骨的?”
“姐,难道你忘记陈东山是怎么救你的?”
此话一出成功把温黎绕晕了。
陈东山?是谁?他救了萧燕梅?可萧燕梅又发生了什么事?
“贺钦!”萧燕梅终于止不住情绪,温黎觉得她已经快要崩溃。
若不是现在自己正在偷听,温黎真想进去敲敲萧贺钦的脑袋,咋就这么死板,不知道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断了关系就断,把他姐给气坏了可怎么整!
“贺钦…”萧燕梅颤声,萧贺钦探手按住她的肩却被她狠狠拍开,“你非要重新在我心上戳一刀吗!”
“姐……”萧贺钦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他错在不应该在他姐面前提起那些往事,那些差点把她压垮的往事。
“对不起,姐,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萧贺钦眼眶微红,两拳紧握,“可那件事根本不是他的错。”
“是!”萧燕梅咆哮,“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
“我不该见他们落魄就立马断了关系!我忘恩负义,是我!全都是我全都怪我!”
萧燕梅崩溃大哭,“求你…姐求你别再跟他们来往…你想想我,能不能想想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我真不想再被人戳脊梁骨。”
她哭声哀决凄凉,悲痛一道大过一道:“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逼自己忘记,大家伙也好不容易忘记。云锣村我不去,听见别人偷偷议论我我也当作没听见,我每天都安慰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好,不能再想。”
“贺钦!你是希望这件事再被大家明面上拿出来议论吗,你希望你姐被他们逼死吗!”
“没有!”萧贺钦矢口否认,双拳青筋凸起,望着他姐的眼睛一字一句,“我没有忘记,我也没有要逼死你……”
“姐,人不能总被困在过去,我知道那件事你很难,你很难忘记。”萧贺钦眼眶通红,望着他姐满目的泪光心也抽疼。
可……
“忘记过去最好的方式,就是接受它。”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要人自挖伤疤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尤其是这个还是他的亲人,把他带大的长姐。
可能一直假装忘记假装不复存在?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也永远无法堵住外人的嘴。
房间里萧燕梅还在哭,她哭得伤心,哭得似是要将心肝肺哭到烂,哭到窒息。
她在发抖,浑身都在颤栗,那些不好的往事在每一个噩梦来临的夜晚都将她打入深渊,逼得她恨不得去死……
房间里许久后终于恢复安静,屋外偷听的身影早已不见。
*
乡间小路上,温黎漫无目的般走着,这个周六的天气很好,春花开了满山,嫩叶洗涮眼睛,就要入夏了呢。
红旗村地处丘陵,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让这个小村庄不至于太过贫瘠,温黎在这里除了班里的小孩子,没人跟她相熟。
“唉。”她长叹一口气望天,“这姐弟俩还真是神神秘秘啊,满身的迷点。”
“可不是嘛!”
温黎一惊,如见着鬼魅般迅速扭头寻声望去,本以为是谁听见她的感叹随声附和,却没想到视野内,五个妇女坐在一户人家小院子里织毛线衫,边织边唠嗑。
“你们是没见着,燕梅那脸一下就绿了!”
“谁叫你跟王寡妇在那嘴碎的!”另一个妇女开口,语气却是幸灾乐祸,“你要是不被她听见,她脸能绿?”
赵春芳睨了妇女一眼,“那!那事儿都这么多年了,大家私底下不都在偷偷议论,燕梅她又不是不晓得,咱几个都说多久了,今儿个不是碰巧被她听见了嘛。”
妇女点头附和,“倒也是,不过我还以为萧家小子跟陈福贵他们家来往的事儿她是晓得的,没想到居然还被蒙在鼓里呢!”
“哎你小声点,免得又被哪个耳朵尖的听到。”
此话一出,几个妇女齐刷刷往门外望,见没人才唤了王寡妇上去把院门关了继续聊。
“我听说萧家二小子现在可是了不得,跑去城里赚大钱了!”
“你听谁说的?”
“害!这还需要听谁说?你没见着他车都买来了,每天乐呵呵骑着接送对象去学校呢!”
“啥?他不是说那车是借来的?”
“那哪能是,这年头谁会把精贵的自行车借给别人,你真当人都是傻的啊。”
“也是,不过有钱又咋的,再有钱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种地,我就不相信他在外面瞎跑能赚到多少钱,说不定那车还是借钱买的哩!再说了,就算有钱他姐那等子事儿,怕是够他受的。”
“昨儿个老张来找我,我听他说萧家二小子天天往城里跑,是去做倒把的事儿!”
“啥?有这种事?不怕被抓起来?”
“怕啥呀,现在风头没以前那么紧了,老张还给我去那地儿买了好些个点心,诶,等会儿你们几个走的时候都带点回去尝尝啊。”王寡妇的语气极为显摆,几个妇女也点头乐呵着附和她。
“哟,对象这么好,你俩啥时候办事儿啊?”
里头的几个妇女不约而同笑出了声,开始调侃起王寡妇跟老张的八卦,们却突然从外边推开来。
院门没锁,只是轻轻带了几下,这个点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虽然现在温度不过,也没待在屋里舒服,大家伙不是去上工了就是待家里,这些人便肆无忌惮高谈阔论起来。
“这…”几个妇女面面相觑望着门口站着的漂亮女人。
王寡妇悄咪咪凑头问赵春芳,“这人好眼熟,是不是…是不是萧家二小子的对象?”
“是哩是哩。”赵春芳是认识温黎的,她家小孩就是在温知青班里上的课,每次一到考试都会拿几颗糖回来,说是他们班人最好的温老师奖励他的。
次数多了她便也记住了温黎,对她的印象也挺好,就是不知道她咋找到王寡妇家来了,可王寡妇都不认识她,来做啥的?
“是温老师吧。”赵春芳笑得和善,停下手里织毛衣的动作,“你来这儿是找梅梅的?”
温黎不知道梅梅是谁,但她既然这样问,估计应该是这房子的主人了。
“不是。”她勾了一下唇,缓步走到几人身前,“我刚刚听见你们说的话了。”
“我们说话?”
几个妇女一惊,就要起身找借口走人。
这时候还不赶紧离开,难不成要坐在这里让温黎质问吗,万一再跟她们几个小姐妹吵起架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几个老娘们欺负人家娇娇弱弱的知青呢。
只是温黎下一句话却让她们起身的动作一滞。
“你们可以跟我讲一下萧家姐弟的事吗?”温黎开口道。
几个妇女这下更加搞不清状况了,这温知青到底是想做什么,咋不但不骂她们嘴碎,还要一起唠人家长短?
这这这……
赵春芳动了动眼皮子,嗫嚅几下,王寡妇忙按住她的手凑头在她耳边。
“哎春芳,可别,还是不要跟她说了,她可是萧贺钦的对象,咱要是跟她说了,那被萧家姐弟俩晓得了,还不得跟我们急。”
温黎听力很好,本就站得离她们近,就是不用听多仔细就知道王寡妇在跟赵春芳说些什么。
不过嘛…八卦之心谁都有,当你知道一个惊天大八卦的时候,正好来了一个毫不知情的人站在你面前的,你会忍住不不告诉她吗?
更何况这几个女人又是村里最爱八卦的头头,她们怕是恨不得这些谣言插上翅膀飞上天,让所有人都知道。
去年回家跟罗兵兵在路上碰见的,可不就是这几个女人在碎嘴。
所以,温黎打算抓住几个妇女这一本质,叫她们说出事情真相。
算好了这一点的温黎刻意压低了嗓音,从空间里拿出一叠零散的毛票,随后数了数,给了在场六个妇女一人一块钱。
这下几个妇女心里可是都炸开了锅,面面相觑拿着钱有点不知所措。
“这……”赵春芳看看几个姐妹面上都是为难。
“你们别误会,我就是好奇,不会跟别人说是你们跟我讲的,我保密。”温黎笑得柔和,企图降低几人的防备,“今天是事情只有我们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几个妇女捏着手里的一块钱面露为难。
他们其实也不是怕温黎到处乱说,毕竟村里有谁不知道他们几个小姐妹是村里最爱唠东家长西家短,但关键是什么,关键是被萧贺钦那头野狼发现在后头跟他对象说坏话,怕是……
村里谁人不知道,萧贺钦发起狠来,连他早逝的老爹都管不住!更别说现在爹娘没了,就剩个姐姐,虽说近几年收敛了许多,却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突然发疯啊。
红旗村其实没几个人不怕萧贺钦那头野狼,少年时期的他简直就是个人见人恨的混子,要是本事再大点,怕是天王老子都敢打。
他们可是没人不发憷,但这钱都递到跟前了…几人内心还是开始动摇。
温黎见她们几个还在犹豫,轻笑一声爽快地又掏出一叠钱,每人再给了两块,现在他们每个人一共有三块钱,一下子拿在手里如烫手的山芋,面面相觑。
只不过心里的那道防线早已被她攻破,哪里还顾及得上会不会被萧贺钦知道了来找麻烦,都不约而同开始在心里找理由。
罢了罢了,她们就不信了,一大把年纪还会被萧贺钦找麻烦,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于是乎,得了钱的几个妇女纷纷满脸洋溢着热情把温黎拉过来站在她们姐妹几个中间,王寡妇还跑去屋里头给她拿了张小板凳,大家伙坐在一起开始准备聊八卦。
最先出口的是赵春芳,她扫视一圈发现大家伙儿都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便第一个起头。
“其实吧,这事儿都是好多年前的发生的了,本来我们几个也不想再讨论的,但今天这不刚好看见燕梅他弟又跟那男人来往,这才忍不住聚在一起瞎唠的,温知青,你可别太当真啊,咱姐妹几个可没有恶意的。”
赵春芳很会说话,一出口便是先叫她不能生气,不然人家可是不敢讲的。
温黎勾唇淡笑,笑容不达眼底,她点头表示理解,示意赵春芳继续说。
赵春芳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这才低头哑声道:
“我记得那年燕梅也才十九岁吧,他爹娘那时候已经出事四五年了,温知青你是不知道,你对象萧贺钦他小时候那可真是人见人打,十里八乡哪个见了他不想上去揍一顿这混小子?要不是他爹稍微管教着,他怕是要上房揭瓦!”
温黎对于萧贺钦年少时期的‘丰功伟绩’还是有点印象的,可这跟萧燕梅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想不通,于是她点点头,“嗯,然后呢?”
“萧家早年,也就是燕梅她父母还在世的时候给她定了个娃娃亲,那娃娃亲的对象正好就是他表舅一家的小儿子!”
说罢赵春芳问了王寡妇一句,“梅梅,是叫陈东山吧?”
“是哩是哩,就是陈家小儿子。”王寡妇点头。
赵春芳这才又继续道:“燕梅小时候跟陈家东山那孩子关系好得不得了,都是一个村的玩到大又是大人撮合的娃娃亲,那感情真真是好得没话说。”
“不过好景不长。”赵春芳叹气,“陈家遇到那等子事儿一夜之间就没了。”
温黎蹙眉,严肃问她,“没了?”
人没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