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看着翻出来的三份吃剩的糕饼，一份昨天的，一份前天的，一份大前天的。

“我不在这几个月你就吃这些？”安无语的看着院里拿着重剑在习武的少女。

“我正餐都是在食堂吃，这些是宵夜。”

“那也不能这么不讲究，天天吃这个，而且这都几天了。”

“又没坏，不会吃坏肚子。”辛筝淡定答。

安噎得不轻，不知该说辛筝重饮食还是不重饮食，说不重吧，这家伙能干出让庖人比赛的前三名去官寺食堂做大锅饭，说重吧，瞅瞅这几份糕饼，哪里讲究了？

“你又不是没钱，实在不行不能出去买份新鲜的？”

“吃中毒怎么办？”辛筝反问。“你信不信我在一家食肆买东西的次数超过三次就能买到加料的食物？我总不能每天换一家食肆吧？每家食肆的位置都不同，远近皆有，近的还行，远的，为了口吃的至于跑那么远吗？”

“街上有公共食堂，食堂不用担心加料。”安道。

汜阳缺人力，连官序的幼崽在放假时都要被官寺拉走干活，何况青壮劳动力，不论男女老幼都要干活，实在挤不出人手干洗衣做饭。

辛筝很干脆的推出了一系列政策，0岁到四岁以下的幼崽扔给被调/教好的本地神庙托管，满四岁的幼崽扔官序，六岁——官序免费读两年，两年后成绩过关继续包吃包住包教材文具免费读，成绩不过关则选择缴束脩继续读与退学——以上但不读书的幼崽则去神庙做工，帮神庙照顾更小的幼崽。

全家的衣服可以送去洗衣场，洗衣场有专门负责给人洗衣服的人，还有望舒做的水力洗衣工具，不过只能洗纺织得很细密很耐磨损的那种葛麻料子，其余料子扔进去，拿出来时必定是一团破布。

喝水有遍布每条街道的熟水铺——为了防疫辛筝也是拼了，倒贴钱也要让人喝熟水——及每隔百步必有一座的公厕。

吃饭也有公共食堂，公共食堂每次烧菜做饭都是一次做一大锅，很多人吃，吃得时间又因为每个人的活不同而有差异，里面若加了料，辛筝捧上饭碗前就该被发现。

辛筝答：“味道太差。”

那是肯定的，一次做一大锅的大锅饭能好吃才怪——虽然天幕说未来的大锅饭发展出了一门手艺，也可以做得很好吃，雨师帝国的大锅饭是公认的全球最好吃的大锅饭，但这会还没发展出来呢——也就官寺食堂因为掌勺是庖人比赛的前三才做得能入口，但街上的公共食堂显然找不来这么好的庖人。

手头稍微宽裕点的人家都受不了公共食堂的菜，宁愿和街坊邻里几户人家一起凑钱雇一个庖人给几家人一起做饭也不去食堂。

安无语了。“这些糕饼我一会拿出去送人。”

辛筝皱眉。“那我吃什么？”

她今天有半天休沐，这也意味着有一顿饭没法蹭食堂。

安心累道：“我做。”

辛筝问：“可你刚从乡野回来，做饭不会累吗？”

这话说的，安看了眼辛筝。“那你做？”

辛筝反问：“你想吃我做的？”

安摇头，辛筝连烤肉都能烤得半生不熟，当然，也不是厨房杀手，辛筝会做炖菜，将肉切块和菜蔬一起放在陶罐里炖煮，不能说难吃，但也不能说好吃，只比街上公共食堂好一点。

辛筝想了想，道：“去食肆吃？反正我今天有半日休沐。”

安再度拒绝。“食肆吃一顿得二三十钱，贵。”

“我请客。”

安不赞同的看着辛筝。“就算你俸禄多也不能这么乱花。”

辛筝不以为然。“我又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吃喝都蹭食堂，住的是官邸，穿的是官服，都不花钱。

“你是现在没有花钱的地方，以后呢？若不小心病了不需要花钱？等你长大结婚不需要花钱？生孩子不需要花钱？”

“我病了可以蹭御医，不花钱，长大结婚还生孩子，我没那么无聊，给自己找这麻烦，我喜欢一个人。”

“但天幕里说你....”

“那是天幕里的赤帝，我的经历已经与她不同，经历改变后，人还会爱上同一个人吗？我很怀疑。”辛筝道。“至于养老，你见过哪任人王需要为养老发愁？人王晚年没人照顾，潦倒困顿，那让人族王朝的脸往哪搁？”

哪怕是逼前任下台的人王也会在政治上对前任严防死守的同时在物质上厚待前任，大部分人王退位后的物质条件比在位时还好——在位时毕竟要考虑上行下效的连锁反应，不能带头享受，就算好享受也得忍着。退位后就没这个顾虑了，我优渥的物质条件不是我要享受，是现任一定要塞给我，我不拿会让现任不安心，大家也都会不安心，怕我不肯老老实实退位，还想搞事。

“那也得以防万一，而且你现在大手大脚花惯了，以后改不了怎么办？”

拒绝下馆子的安带着冤大头的精神进了厨房，结果连食材都没找到。

我不在家你就真拿厨房当摆设啊？

安只得出门去买菜。

感谢天幕这两年天天叨叨赤帝时代的治政得失，辛筝每次拟定政策后都会跟天幕对照——虽然历史已经改变，但人性与大势不会改变，赤帝的思维逻辑与辛筝的思维逻辑是共通的，因此赤帝的政策会引起的隐患，辛筝多半跑不掉——再进行微调，全改是不可能的，一来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政策，二来一项政策别管留给后人多少隐患，能在当时推广开来必有其符合时代需求的优势。

菜市便是辛筝微调的产物。

根据街区面积与人口划一块地建菜市，让人可以很方便的买到蔬菜水果与肉类等生活必需品。

也确实很方便，原本得跑老远，或是等买菜的小贩路过，现在就几步路的事。

俩人都是习武之人，大胃王，安买得菜分量很足，但只做了三菜一汤，烧鹅、肉丸、凉拌野菜与鱼汤，种类不多，分量很足。

菜才做好辛筝便扔了剑麻溜的坐到食案前等待开餐。

俩人都坐下后才开餐，木箸才拿起，天幕便出现了。

辛筝磨了磨牙，从身上取出缣帛与笔。

“大家好，我是文华君，上期提到连山先知，我想到一个人，所以决定插个队，这一期我们讲一个与赤帝关系匪浅的先知，连山默。”

“众所周知，先知可以预言未来，但这种预言并非全知的那种预言，先知看到的只是未来的某个片段，前无因后无果，因此那个片段究竟代表什么必须先知自己分析，这也使得每个先知某种意义上都是最顶级的情报人才，给一张照片能给你分析出几百条情报的那种。先知的这个特点被白帝挖掘，当成人形天灾预报来用....”

“先知的预言挽救了无数人命与财产损失，但很少有人知道，先知自己很容易被这种预言能力所困扰。连山夷就个活例子。年少时看到自己被剁成肉酱，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啊，搞得她自此拒绝出门，家里蹲四十年....也不知连山夷临终时有没有遗憾自己为了预言家里蹲几十年，没有出过远门，看天南海北不同的风景。”

“连山默与连山夷面对坏预言的态度截然不同。”文华君沉吟了须臾，继续道：“若你是先知，你在年少时遇到一个稚童，一瞥中看到未来自己被对方强了，会是什么心情？会做何反应？”

安一口饭菜差点喷出来。“这先知真倒霉。”

辛筝道：“谁这么勇？居然对先知霸王硬上弓？也不怕床上一时爽，事后全家乱葬岗？”

天幕上文华君还在铺垫。

“有些满脑子精虫的男人可能觉得，这是送上门的好事，尊严什么的同精虫一比，啥都不是，但连山默不是，他的反应很有趣，我和你混熟了，引导你不变成一个纨绔，你总不至于祸害我吧？”文华君笑道。“必须得说，连山默与少昊君离很有共同语言。连山默看到未来时，无忧也自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画面，但不同于连山默认为自己看到的人是无忧，无忧以为那是赤帝。”

辛筝愣了下。

安终于忍不住呛着。“是你女儿啊？”

“我们真的不得不好奇赤帝的人品，连你女儿都认为你会对美少年霸王硬上弓，私下里究竟怎么个形象啊？不过这事也侧面说明一件事，无忧与赤帝应该继承了赤帝与少昊君离共同的容貌特征，因为史书记载她美姿仪，但她又能看到未来时认为那是赤帝....”

“无忧回家后将自己看到的未来告诉了少昊君离，君离的反应很有趣，他明确表示，不可能有人爬上赤帝的床，因为他会杀人，当然，他也没告诉无忧，崽啊，你看到的那个没品的要对美少年霸王硬上弓的家伙是你自己，他只是默默买了《幽篁集》给崽当床头故事，幽篁集....”

流民营地，同僚伸出手肘捅了下君离。“你和赤帝生的崽真有趣。”

君离回神，不悦：“那是另一个世界，历史已经改变了，如今这条时间线，我与辛筝并无关系，你们给我注意点。”

“但你对她....”同僚眨了眨眼。“老实说，哪怕是现在，我都不是很理解另一个世界的你爱上赤帝的情况，赤帝是明君，但做为配偶....”

太危险了。

事实上，哪怕是做为臣子，赤帝也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如同太阳，光芒照耀万物，但离得近了，等着灰飞烟灭吧。

同僚总结道：“但也因为太不可思议，这个世界的你再次爱上她，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历史已经改变，未来已不可知。”君离的眼睛盯着天幕，虽然未来已改变，但还是想知道自己前世的崽结局如何。

嘉宾毕竟是连山默，涉及无忧的部分并不多，年少相识，长大后因为连山默是先知必须巡游帝国的关系长久分别，只书信往来，但无忧在成年并服完徭役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睡了连山默，干脆利落的令人侧目。

也因为太干脆利落太顺利，以至于文华君忍不住发出疑问：“连山默当初看到的霸王硬上弓真的不是在玩情趣？不论怎么看，连山默你都很乐意呀。”

之后便是大量的天灾记载，没办法，连山默是先知，任务便是巡游帝国，预测各地未来有没有天灾，天灾力度如何。

连山默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冠礼开始巡游便赶上云水泛滥，灾害规模非常恐怖，因此当时还没走远的赤帝都专门跑了回来。

“....赤帝，她的运气可能真的不太好，在此之前她已经耗费巨资给云水修建了千里河堤，可以有效防止寻常的水患。理论上应该自此云水两岸沃野千里，风平浪静了，偏偏她与玄帝在位的时间是小冰期最激烈的时期，极端气候轮着来。因此即便她修了千里河堤也还是不得不经常面对可怕的天灾，不过这是她的不幸，但对人族王朝而言是幸，就那糟心情况，换个人，感觉往前三千年，往后三千年的王，不管换谁都免不了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治水与预防水患时连山默也在河堤上，充当人形预言器预测防灾措施下去后未来的水位变化，非常重要，也因为非常重要，让他免于被赤帝踢进水里的遭遇。赤帝的想法，至今都没人明白，只知道赶上天灾，她又正好带着公卿百官在，那公卿百官一定会倒霉。比如这次云水泛滥，明明救灾有军队与民夫，但她还是将公卿百官一个不落的踢进河里泡着。她自己在岸上看着。若说她是为名，也有人以此为切入口劝过她，但赤帝表示，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名，若为名，我可以自己跳，当然，我不会那么做，因为跳下去可能会死人，区区名声不值得。而让别人替我跳，邀的也是别人的名，没我的好处。”

“就，但凡说这话的不是赤帝，她真的曾在水患时亲自跳河里救灾，被冻掉半条命，得被喷死。大概也是她这种奇怪的表现，《辛语》里便记载了一件事，无忧问她认为跳河里救灾可能会死，那你年轻时为何在云水泛滥时跳水里。面对自己的崽，赤帝就率性多了，很直白的回答，那个时候的军队与官吏们与现在被杀了一茬又一茬后培育出来的军队官僚不同，自视高人一等，不会为民跳下去，但我当时身边只有他们，救灾如救火。辛侯都跳了，军队和官僚敢不跟着跳，除非她死在水里，不然等收拾完水患，她会杀了所有人及其全族。”

天幕下十个人至少九个人嘴角抽搐，明明是很仁德的一件事，一旦赤帝内心的真实想法袒露出来，就会令人觉得很淦。

君离最平淡：“论迹不论心。”

文华君也道：“这很赤帝，只要利益足够，洪水都敢跳，同时，也够深谙人性，领导喊给我上与喊跟我上，效果可不一样，尤其是涉及生命危险时，若是前者，只会出现，就那么点工资，犯得着卖命吗？不值当。后者就太感染人了，很容易把人感染的跟着冲。若无法被感染，只能证明对方是一点忠心都没有。不过关键还是赤帝身上，她是真上啊。”

“但也因为她的这种风格，世人便不是很理解她后来把公卿百官踢下去，自己在岸上看热闹的行为，要知道为了保护公卿百官不出事，她还得额外派人看着点公卿百官，这多浪费人力？而且即便如此，根据历史记载，多次水患里有三个公卿被水冲走。不为名，甚至还要浪费人力，令人对赤帝的动机百思不得其解。”

安好奇的看向辛筝。

辛筝想了想，道：“可能是为了防止官吏们发财，你知道的，天灾时是发财的良机，你猜猜发天灾财的奸商背后有无贵族与官吏的身影？只有真切的与死亡近距离接触，甚至发的财会影响到自己之后的生命安全他们才会警告与自己有关系的商贾。”

安竖起大拇指，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