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水漩涡即将出现，明渊仔仔细细将水底的家中打扫了一遍，可能考虑到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他收拾得很专注。
特别是水底的贝壳床，明渊一边收拾一边红了眼眶。
离卿尘也仔细打量了这片囚住自己八百多年的地方，他在此处忍受了八百多年的孤寂，也在此处度过了三个月的喧闹日子。
和阿渊待在一起的三个月，每一天都充满了新奇，心中也对未来多了几分期待。
“神明大人，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明渊摸着贝壳床，不舍地说道。
离卿尘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但他还是肯定地对明渊说，“会的。”
明渊破涕为笑，“能回来就好。”
离卿尘垂下眼帘，略加思索，才纠正了明渊对自己的称呼，“你我二人在凡间行走，称呼需要变一变，你便唤我为离先生吧。”
两人的关系又不是师徒关系，但御水决却是离卿尘传授给明渊的，让明渊以‘先生’来称呼他，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总不能到了凡间，还一口一声‘神明大人’吧？
明渊稍微犹豫了一下，发现称呼上确实需要变一变，便听从了离卿尘的话，他笑着对离卿尘说，“好，离先生。”
“嗯。”离卿尘神色微松。
这时，水底出现巨大的水漩涡，强大的吸力令周围杂乱的碎石块不停翻卷，二人清晰地看到，一些较大的石块在漩涡的翻卷下都化作齑粉。
只有这片被水屏障保护起来的暂居地没有受到半分水漩涡的影响。
但二人都明白，只要这四周的屏障一收，水底一切生活过的痕迹都会像那块被卷进漩涡的石块一样，被绞成碎末，不复存在。
“走吧？”离卿尘将身上的锁链收束在体内，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明渊。
明渊快两步从贝壳床里拿出红颜色的珊瑚石，随后便回来离卿尘的身侧。
若不是这块红色珊瑚石绊倒了他，他不可能扑到离卿尘的怀里躲懒，那可是他第一次拥抱他的神明，所以这块珊瑚石他必须带走。
那这贝壳床呢？
明渊伸出手摸了摸巨型贝壳，问出了声，“这床我睡着挺舒服的，能不能把它也带走？”
离卿尘无言，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明渊的无理要求，使用微尘术，将整个贝壳床缩成巴掌大小。
他将贝壳递到明渊面前，明渊脸色多云转晴，欢欢喜喜地接过贝壳，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谢谢您，离先生！”明渊开心地说道。
离卿尘再次问他，“准备好了吗？”
明渊抱紧怀中的红色珊瑚石，点了点头。
离卿尘一手将明渊带进怀中，另一只手掐着手诀，带着人冲出水屏障，并护着明渊一头扎进水漩涡的中心。
水漩涡的外壁凶险无比，但漩涡的中心却意外地平静，唯有一股向上的水流推动着二人离水面越来越近。
好在有离卿尘护着，两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水面。
离卿尘松开手诀，抱着怀中的人踏着水面来到岸边，显眼的龙角被他及时地收起来，唯有一头白发颇为亮眼。
“阿渊，我们出来了。”离卿尘松开抱着明渊的手，温声说道。
月高悬于空中，水面已经恢复平静，周围寂静无人，唯有附近林间的树叶在沙沙作响，又有虫鸣声不绝于耳。
明渊从离卿尘的怀中退出来，失神地看向倒影着月影的水面，口中喃喃，“家又没了。”
离卿尘眼底划过一丝心疼，他摸了摸明渊的头，更温柔地安抚他，“只要人在，家就在，阿渊，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说的也是，让离先生看笑话了。”明渊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眼他就将负面情绪抛在脑后。
二人当务之急，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好在明渊对这一片区域非常熟悉，离卿尘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废弃茅草屋。
茅草屋较为低矮，屋顶还破了个大洞，房屋两侧的荒草已有半米高，但正门隐约能看到踩踏的痕迹，看样子像是有人居住在这里似的。
离卿尘和明渊都不是粗心大意的性子，自然也能看出一丝蛛丝马迹，只不过就是不知道现住在此间茅草屋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先过去看一看。”明渊说了一声，就率先靠近茅草屋。
离卿尘站在原地，等候明渊的探查情况，就在等候之时，他忽然感觉身后传来微小的动静。
“何人？”他定定地朝身后看去。
明渊也被离卿尘的声音吸引，便快走几步来到离卿尘的身边，观察周围的动静。
“簌簌。”
半米高的荒草地中钻出四个半大的男孩子，他们灰头土脸的，但仍警惕着离卿尘和明渊二人。
一头白发的怪叔叔和...十哥！
“十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太好了！你还活着！”小五见到明渊后，惊喜地说道。
“运气好，被贵人救了。”明渊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离卿尘，离卿尘对四个孩子礼貌颔首。
孩子们打量着离卿尘，还没等他们看清，明渊上前一步，将离卿尘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离卿尘要比明渊高上半个头，身形也比明渊要匀称，就算明渊站到了他的前面，也挡不住孩子热情的视线。
明渊也意识到了这点，虽心中不爽，但表面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只不过看向孩子们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善。
“这位公子姓白，你们可以叫他白公子。”明渊替离卿尘胡诌了一个称呼，又将四个孩子的名字介绍给离卿尘认识，“这几个孩子从左到右依次叫小六、小五、小七以及小八。”
离卿尘温和地对孩子们点了点头，权当是打招呼。
“咦，不对啊，怎么就你们四个，小九和十一呢？”明渊困惑道。
四个孩子默不作声，都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哭得可伤心了。
“我们也不知道十一哥去了哪里，只知道九哥被村里的大人们抓走了！”小五哭着说道，本来就脏兮兮的小脸经过哭泣，当下就成了一只‘小花猫’。
“好端端的，抓小九做什么？”明渊也摸不着头脑。
“是村长让抓的，村长当着村里人的面说，神明大人对三个月前的祭品，也就是十哥你十分不满意，所以村长在七天前抓走了九哥当下一轮的祭品，现在我们谁都不知道九哥和十一哥的下落。”小六接着解释道。
“哦？村长怎知此间神明对祭品怀有不满？”离卿尘语气平淡，但眼底多出了几分愠怒。
明渊紧紧攥着拳头，眼中气出红血丝，“他们怎么不让自己的孩子去死！难道没爹没娘的孩子就可以任人宰割吗，有我一人牺牲还不够吗？那群畜生！”
离卿尘安抚性地拍了拍明渊捏紧的拳头，他问明渊，“你可想好要如何去做？”
既然是阿渊的事，他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在发现魔气来源之前，他会尽量用凡人的方法去帮阿渊解决问题。
凡人的事，还是尽量用凡人的方法解决为好。
“我记得自己成为祭品之前，在野外一觉睡醒才发现自己身边多出一尊神像以及一小节红绸段，那两个东西又不能吃，我就把它们全扔了，但最后我还是被那帮人给抓走了。”明渊努力回想着三个月前的细节，语气带了些委屈。
成为祭品的先决条件是否和神像、红绸有关？
若跟神像、绸缎没关系，那村里又是根据什么条件来选择祭品的？
而且，他当时明明在野外过夜，村长和长老们是怎么在天刚亮的时候将他抓走的？
“我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明天天一亮，需要在村里四处打听一下，多了解了解，您觉得呢？”明渊朝离卿尘征求意见。
“谋定而后动，甚好。”离卿尘原本以为阿渊因为愤怒，多少会有些沉不住气，但这么看来，这孩子要比想象中的要沉稳许多。
“下一场祭祀什么时候开始？”明渊看向四个孩子。
“还有七天。”小八回答道。
时间还算充裕，这真是唯一一个好消息，明渊松了口气。
不知是哪个孩子的肚子在咕咕叫，明渊早有准备似的，拽了拽离卿尘的衣袖，笑容满面。
离卿尘和明渊相处了三个月的时间，早就对明渊的性子了如指掌，他无奈地从袖子里扯出一大条从水底带上来的水草。
阿渊每次都将自己的前路铺得很好，知道水草能吃，便在离开水底之前，央求他将水草也带上，充当食材，省得上了岸还要挨饿。
挺有先见之明的，就是他的袖子遭了殃。
“来来来，十哥请你们吃烤水草，管饱！”明渊不由分说地抱着一堆水草往一处空旷的地方走。
生火，再用木枝将水草穿成串，放在火上烤，没过多久，水草的叶边就开始像被触碰到的含羞草那样打卷。
很快，六十多串水草被四个孩子和明渊尽数消灭，离卿尘对吃的欲望不大，就算不吃饭也没事，就没和他们一起吃。
四个孩子吃了个肚圆，先不说味道好不好吧，最起码这一顿他们吃得饱饱的，心里很是满足。
吃完饭，离卿尘和明渊跟着四个孩子在茅草屋凑合了一宿，接下来的事情就等天光破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