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莫夫已经联系好了各个联络点人员。

面对消息上突然被抓的顾华盛也是有些错愕。

顾华盛掌握着极大多数白卡人员的联系，这无疑对邵莫夫的工作难度是指数增加。

再者他这时候再去接触那些白卡人员，也增加了工作难度。

何乔帆就这样望着一直发呆的邵莫夫，直到邵莫夫有点反应了。

“怎么？渴了吗？”

“没有。”

金卡内他们内部发来消息，这期间要邵莫夫暂时替一下顾华盛的工作去联络那些没有被通知到的人群。

邵莫夫也只能答应。

他抬头看着何乔帆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

何乔帆小声说：“我今天看了直播，调查局已经抓了一些人。”

要是在十几年前他还年轻气盛的时候肯定会难免会觉得对方出言只是为了嘲讽，而现在，坐在他旁边的邵莫夫只是低头听他讲下去。

“你，工作很危险吧。”

邵莫夫抬起头来，眼光落在何乔帆的脸上。

其实，也许何乔帆一直都没有变，只是当时的邵莫夫总不懂得这种迟钝的微小的体贴。因为太小了，因为与全世界都为敌，所以当作什么听来都成了刺。

邵莫夫往后靠到椅背上，笑着开口：“我说了病好就带你去祁岭，我不会食言。”

他坦然的接受这份关心，身上卸下来刺。

何乔帆眨着眼睛，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外面调查局在到处抓捕白卡，而邵莫夫这个时候又必须频繁接触白卡人。他将手上的任务布置排了排，接过杰叔那端传输过来的顾华盛的白卡内的清单。

顾华盛死亡的消息是在被抓后第四天公布的，他的尸体被挂在审讯台前，云俭大规模的散播，是夂类对人类的警示。

也是对所有在夂陆上白卡的警告。

邵莫夫窝在旧佰适医院内办公，他夜间在外面联络，到了白天才回来倒头补眠。

夜间的轮流岗也在增多，架不住智能与夂类同时出动。

似乎一张紧密的网已经铺开，在深不见底的黑夜中。

即使他们的动作也很快，但是总是能察觉到对方亦步亦趋即将跟上的脚步。

邵莫夫看到新闻的时候脸色发白，坐在一旁病床上的何乔帆抬头看到他的表情也难免吓一跳。

邵莫夫离开病房，来到外面透气，顾华盛的离世对每一个人类的打击都是巨大的。

沉重且无助的感觉再一次漫上心头。

他眺望远方灯火，有时候也会在想，这样繁华的盛世，是不是真的属于他。

战争的气息已经愈加浓厚，从桃园那边得来的消息樊家军也已经进入了备战的状态中。

苦闷无处消解，而这些牺牲还都只是一星半点，若是真正的战争开起来，又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呢？

而人类的命运终将走向哪里呢？

顾不得多想，邵莫夫只是缓了一口气，接着投入工作中，他利用顾华盛的信息网的联络方式，与地方的花落暗语会长取得了联系，除了协助沈杰民铺展工作的同时，他还得配合花落暗语通知全人类觉醒，为后续而来的战争做好准备，使他们尽量在安全的地方。

他从基因院沈今秋那里要来了一份绝密文件，文件内有近一千五百万的人类身份信息与人类编码。

这里面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们以夂的名义活着，甚至可能都已经没有活着了。

被数据填满的邵莫夫终于在三天内将新合地区的表格整理好，现下新合地区花落暗语协会因会长被抓，工作停滞了，邵莫夫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都得暂替。

也落得一阵清闲，老头将之前去第六梯队的实验数据发给他，告诉他，研究还是有相当大的一个成果的。

邵莫夫也看了一眼数据，却只是皱着眉头。

比他预想的还是差很多。

虽然研制出来的新药剂确实能够减缓衰老的程度，但对于比例来说，依然是微乎其微。甚至还无法提高到寿命的2%。

机体的老化过程本身就是无解，而身为血裔这个种族，寿命是他们的三倍。邵莫夫只觉得这条路从来没有这样漫长且没有尽头过。

邵莫夫看着熟睡的何乔帆，心里的念头越发强烈。

也许这真是一个突破口，也不一定。

忙里偷闲的过程中，邵莫夫看着逐渐恢复的何乔帆，提前带他去了祁岭，何乔帆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公墓的时候，还是来看林娜的时候。何乔帆跪在公墓内父母的小墓碑前，看着父母的遗容，他认真擦了擦那块石头。

“对不起，爸爸妈妈。”

邵莫夫站在远方，他面向着所有的小石头墓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个多小时后，何乔帆起身，他沿着记忆深处，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林娜的墓上放着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她的父母每年都来看她。

邵莫夫眼角瞥到那张黑白的小照片，眼神有一刻怔住了。

这个林娜正是沈今秋发给他的那份血裔档案。

出了公墓，邵莫夫问说林娜是谁？

他已经不记得何乔帆什么时候认识过她。

“她啊，之前一个玩得来的朋友。她玩攀岩很厉害。”

说着，回想起来也像是上个世纪一样久远了。

何乔帆眼神也有些暗淡。

“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所以邵莫夫没听说过也是正常。

“很久以前，比认识你之前还久些。”

“那她因为什么原因，这么年轻就离世了？”

何乔帆说的话语也略显沉重：“当时她，失踪了。再找到时，只找到了尸首。”

“安保局有立案吗？”

“立了，但是至今都没有破。”

何乔帆在林娜离开后那几年都一直在关注这个事情，但案子至今都压在箱底积灰。

邵莫夫的眼神也略显哀伤。

“我记得，你有一段时间跟林瑰音关系很好。”

何乔帆也有些诧异，怎么就突然换话题。

“当时的你是不是觉得，她特别亲近.....”

“就像是，你很久没有见到的朋友，一样。”

何乔帆忽然想起来。

“是啊，当时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林娜在我身边一样。”

邵莫夫心底泛凉，看向何乔帆。

“何乔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可能，我太想念她了吧。林娜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令我有一种惺惺相惜的亲切感。”

何乔帆接着说：“也可能，我本来也没什么特别能走近心底的人和事。但她不一样。”

黑暗的深处，是何乔帆脑海中匮乏且无法想象的，他并不知道，林娜以另一种形式与他见过面。

两人走在智能桥梯上，他们看着来去的夂群。

忽然间，两人相视。

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在巨大的夂群中，虽然是异类，却也是最知根知底的故人。

这就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错觉。

邵莫夫的声音也带着少许温度：“何乔帆，如果我们不是异类，也许我们会是非常好的朋友，比亲人还好的那种。”

何乔帆看着他，似乎在笑。

那个如果，包含了太多深意。

这就是何乔帆与邵莫夫的区别。

他们之间的隔阂，不仅仅只是立场问题，种族问题。更多的是信仰与底线的问题。

走到偏僻处，邵莫夫低声与何乔帆交谈。

他似乎做了一个决定。

“这里马上就要乱了，你可以趁乱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找一块能养老的地方。如果足够侥幸，你能活到一个世纪以后。”

邵莫夫似乎肯放过他了。

何乔帆也好像想通了一些事。

世界上最深的纠葛便是怕再有纠葛。

他做梦都在躲着，避着，怕着。

他以为自己已经轻巧的忘记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而这一刻，他才想明白。

从来没有忘记。

那些伤痛，苦难，以及化不开的血水，结不了痂的伤口。都在他顾自的自我欺骗中，假象着自己并不在乎。

何乔帆在笑，是那种小心翼翼且暗自庆幸的模样。

落进了邵莫夫的眼里。

两双脚步并排而行。

“我会找个时机将你带去战火侵蚀不到的地方。”

何乔帆因为没有在指定的时间去冰宝川报道，逮捕他的正式的批文已经下来。

红色文件像是一个戳，戳进了他的心底。

他现在躲在这里是相对安全的，这边夂类信号屏蔽区，何乔帆的位置基本上不会被定位到。

邵莫夫在忙着做数据，所以也不常来。

除了邵莫夫以外，其他医院的人员也不能进来这间房子。何乔帆只能躺在床上，无聊盯着天花板。

邵莫夫那天是在周五的下午来的，看他的样子是要出差，是很紧急的出任务。

只有一个眼神，何乔帆便知道时机已到。

邵莫夫让他换上自己给他的衣服，戴上帽子，气囊就停在他们窗户边。

邵莫夫拉开窗户，气囊上放下几个台阶，邵莫夫将人先塞了进去，而后坐到了主驾驶座上。

在气囊内，何乔帆拉着帽子看向窗外，外面似乎一片宁静，有条不紊，即使有巡逻岗在核查身份也是礼貌而简单的问候，而何乔帆还看到一些夂坐在露天闲聊。似乎在云俭看到的东西，与他现如今看到的东西差别如此之大，反而有些失真。

自从侨联王发声以后，安全局还是有在抓白卡的，只是方式也变得温和了些。安全局也陆续抓了一些白卡。但在鱼龙混杂之下，蒋申发现，白卡持有者将卡格式化，而且他们抓捕的部分白卡坚称自己不知道这张卡为什么在自己身上。

也就是很大可能白卡持有者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就弃卡保平安。

驾驶着气囊没一会就到达了目的地，这个地方看上去就有些偏僻。

邵莫夫将他安置在这片人烟稀少的一处闲置楼。

飞囊上卸下一些食物与生命水。邵莫夫将东西搬到里面。

“这里叫遨郡湾，住在这里的只有几十来个当地的老翁，这地方处于夂陆的东边，而且没什么军队部署，短时间内还是很安全的。唯一的问题是交通与补给，补给只能去附近的文阳一区，离这里十五公里远。可以跟着附近的运燃料的去那边采集。”

邵莫夫没有做过多停留，他还得去别的地方。

唤醒那些“边缘”人的任务还在继续，进展已经到了88%

但这也衍生出了新的问题，在夂类环境下生存了那么久的人类，也难免会有那么几个归夂者，一旦发现有这样的事情，花落暗语协会会让他们迎来“审判。”

任何一个种族，都无法容存那些背叛过他们的子民。

而剩下的子民，便也成为加入这场战争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