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是,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梦里了。
好消息是,所有人接受能力都很强。
在片刻的惶恐之后,众人很快接受了现下的处境,认命他们被拉进了一个奇怪的梦里,只是依旧有人不解道:“所以我们现在……在一个会死人的梦里?等等,梦里怎么会死人?”
祁霄沉吟:“说来话长,所以我就不说了。”
众人:“……”
另一人问:“那这个梦是为了什么?”
祁霄:“还是说来话长。”
众人敢怒不敢言:“……”
你就不会长话短说是吧?
齐卓一头冷汗:“比起这个,是不是该关心一下什么瘟疫……以这个蔓延速度,三天不到咱就要玩完。”
白裙姑娘说:“刚才那个……测梦仪说破梦条件是靠岸,那咱们去找船长不就行了?”
众人眼巴眼望地看看祁霄,又眼巴眼望看向时怿。
时怿围着甲板踱了一圈,熟悉了一下新场地,冲船上迎风飘扬的小黄旗一抬下巴:“那个黄色旗帜看到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几秒,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桅杆上随风呼啦哗啦飘的黄旗。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看了看众人,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终于站出来说:“我知道……这是信号旗,代表船上发生了瘟疫,在隔离检疫期,不得靠岸。”
时怿一点头:“所以想靠岸,先降下来那个旗子,想降旗,先得解决船上的瘟疫。”
一名壮汉大吵:“说这么多有什么用,直接去降下来不就行了?哪有这么多屁事!”
时怿眼珠微微一转,看向这位指挥:“你去降?”
“……”
指挥没了声。
众人一片寂静。
阴沉沉的天,破梦师和梦主看起来阴沉沉的脸。
“……”
阴沉沉的心情。
一行人活跟哀悼似得沉默,直到远处船员冲他们大喊:“哎——马上要下雨了,快回房间!”
过了两秒又补充道:“晚上记得锁好门!”
祁霄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众人,抬腿就走:“等什么呢,回去了。”
一行人短暂地顿了一秒,随后呼啦一下紧跟上破梦师。
目标众人住一等舱,但房间数量有限,除去一间看上去阴气森森的上下铺,其他都是两人一床的双标间。
大多数人对后者接受良好,欣然和刚认识两小时不到的陌生人搭伴同床共枕,似乎在邮轮古怪的氛围里飞速建立起了生死友谊。一行人在走廊里风驰云卷地抢房间,生怕晚一秒自己落单。
齐卓站在时怿旁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只剩两间房了。
“……”
他默默看了看时怿,又扭头看看祁霄。
很养眼,很配对。
……心下产生一种悲愤的危机感。
而时怿在鬼屋和大床房之间斟酌了一下,一抬头,看见了双标间里的祁霄。
就见对方一本正经地研究了一番那张双人大床,似乎料想他对住鬼屋没什么兴趣,扭头冲他半真不假地勾起唇:“时先生,看来不得不委屈你和我凑合一晚上了。”
“……?”
为什么,为你这张欠扁的脸吗?
时怿短促地讥笑了一声:“我宁愿和狗住。”
他抬腿就走,身后齐卓愣了一下:“啊,时哥……你不跟祁……大师住一块啊?”
时怿“嗯”了一声:“跟你住。”
齐卓顿时心花怒放,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唯一落单的祁霄,屁颠屁颠跟上去。
直到乐滋滋走了两步回味过来:“……”
等等,你说谁是狗?
……
半夜十二点,夜风呼啸,暴雨袭船。
灯光昏暗的走廊里,船舱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身褶皱的时怿从房间里恹恹走出,拧着眉,满脸挂着没睡醒的不耐烦。
五分钟后,他摸出一根铁丝,娴熟地撬开了挂着“旅客禁止入内”的船舱门。
房间门打开,眼前的一幕让他脚步微微一顿。
煤油灯昏暗发黄的灯光下,十几个形销骨立的病人躺在成列的床上,眼窝凹陷,皮肤褶皱,浑身泛着如同死尸的黑蓝色。好点的脸上还能看见肉,不好的和甲板上那个一样,全是搭了皮的骷髅架子。
十九世纪,欧洲美洲,瘟疫。
脱水,干瘪,呕吐……
船上的瘟疫……难道是霍乱?
时怿觉得有点棘手。
按照十九世纪的背景来看,他们不太可能说服那个看起来跟屠夫一家子的船医治好这些病人。更何况,背景不大可能会是肉眼可辨的霍乱那么简单。
虽然不知道现在这个所谓的“梦境”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目前看来和泰坦联邦的训练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处——实景真人,还有和普遍梦境一样的逼真体验感,附加“死了就是死了”这个惊天bug。
……以及一个嚣张跋扈惹人嫌的“破梦师”。
想到这里,时怿微微蹙眉。
这个所谓的“梦境”和泰坦的训练方式有点相似,难道是泰坦没公布的新训练方法?
用来锻炼队员对于神经病的忍耐性?
那个自称“破梦师”的人又是干什么的?
时怿皱着眉在病房里绕了一圈。
半分钟后,他找到下午路过的医务室,侧身摸了进去。
既然说船上有瘟疫,医务室一定不只是当摆设。
医务室的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走廊的灯光古怪地闪了两下,像是接触不良。
房间内,时怿点着了煤油灯。
暖黄色的灯光在房间内亮起,映亮了时怿的侧脸,以及木桌上带血的锯子和匕首。
时怿看了一眼桌上那几把锋利的工具,又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
“……”
标着医务室,怎么看怎么像屠宰场。
一张破旧的木桌,一条断了的桌腿用各样残破的书垫起,桌上摆着各类血迹未拭的利器,墙边的架子上凌乱堆着许多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工具,旁边还有个小衣柜。衣柜对面的墙角用帘子隔出了一段空间,放了两张床。
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这人气息微弱,几乎是只出不进了,浑身泛着蓝黑色,面颊凹陷,和先前见到的病人们一模一样。他身上盖着的被子破旧发臭,血污遍横,整个人双眼紧闭地窝在那,远看分不清是死是活。
时怿提着灯扫了他一眼,去墙边翻那个杂乱的架子了。
他动作很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在片刻后摸出来一个笔记本。他轻轻把那个本子从一堆杂物中抽出来,见破旧的皮革封面上烙印着“船医记录”几个字。
时怿把煤油灯轻轻放在桌子上,在灯旁边铺开了笔记本。
x29年x月x日天气晴
一名船员生病了,问题不大。
x29年x月x日天气晴
又有很多人生病,船舱里快挤不开了。
x29年x月x日天气多云
不用担心,这种病不是不可救治的。
……
x29年x月x日天气阴
下暴雨了,又来了几个病人。前面的几个病人死了。他们太脆弱了。
……
x29年x月x日天气晴
这不是瘟疫,这绝对不是某种瘟疫!我不会死!爱德华先生会让我活下去!
X29年x月x日天气阴
为什么还没到!为什么还没有靠岸!
X29年x月x日天气阴
该死的船长,该死的富商,该死的骗子!为什么还不靠岸!!
记录内容稀疏平常,直到后面笔迹逐渐潦草,语气也明显暴躁了起来。
时怿捻着下一页的页脚,正要翻页,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当即合上本子,抓着本子掀开帘子,利落地滚进了病床底。
吱呀一声,医务室的门又一次缓慢地打开了。
一个人轻轻地走进来,反身锁上了门,看到点着的煤油灯时动作微微一顿。
病床下最里边,时怿偏头看向外面,呼吸放的很轻。
他看见外面那双靴子在房间里缓缓踱步,不时停顿一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
最后,那双靴子走向了他藏身的病床。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又发出了声响。
床前的靴子停住了。
门口传来咒骂声,有人拍了拍门,没有得到回应后哐哐踹了两脚。医务室里一片寂静,靴子离开了病床前。
倏然之间,煤油灯灭了。
时怿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眯了眯眼。
门外发出哐嚓巨响,像是有人拿着斧头一下下砸在门上,医务室的门震颤了两下,裂开了一条缝。与此同时,靴子快而轻地来到了病床前,随后一个人扒着床边长腿一伸,干脆地藏进了时怿所在的床底。
“……”
四目相对,来人略微愣了一下,随后挑眉将他扫了一圈,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半笑不笑道:“好巧,时先生。”
时怿面无表情:“……”
不是很想巧。
下一瞬,医务室的门被人暴力破开了。
船医阴沉着一张脸走进房间,看见了点着的煤油灯。
“真是见鬼,”他对着煤油灯眯起眼,喃喃自语着,一手拎着滴血的斧子,一手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我明明记得把灯灭了……”
“难道是……被别人点着的……?”
他那对浑浊阴翳的眼珠微微一转,看向掩盖着两张病床的帘子,随后他一步步向病床前走去。
“是你吗……”
病床下,祁霄略微往里靠了靠。
病床底的空间本就不大,挤了两个个子高挑的青年,越发拥挤起来,时怿几乎能感知到对方的体温,下意识也往后了一点,碰到了冰凉的墙壁。
船医拎着斧子停在了病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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